035回門（四） (6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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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爹不在，為這事，您都數落爹多少回了？我這沒出門便知道青青要生了，我怎麽還能走？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門關走一遭，可見生孩子是多麽危險的事！今兒個，青青生孩子就是大破天的正事！”
陶鯉一口氣說了那麽一大段話，句句在理，義正言辭。
李青青眼泛淚花，她沒嫁錯人，給他生孩子，哪怕痛得死去活來，也值了。
李梅花氣的直哆嗦， “好啊，鯉兒，我生你養你，你就這麽頂撞我的？好，那我這就去田裏割稻子，青青生孩子有你在，那我啥也不管了！”
話說完，扔了竹掃帚，氣沖沖離開。
陶鯉開罪了李梅花，李青青心有不忍，“夫君，你去哄……哄……娘。”
陣痛又開始了，疼得李青青說話也不利索。
“娘子，你這麽疼，我不能離開你。”
曾氏目睹了李梅花和小夫妻從頭鬧到尾，“大孫子，本來我和你娘一樣，要你去田裏看著佃戶們割稻子。可你說的沒錯，青青生孩子就是大破天的正事，你今兒個不去田莊，佃戶們照樣收割，管家們也會記賬，就算他們想糊弄你，一天時間也鬧不出多大的幺蛾子。你就留下來陪青青走動，說些寬慰她的話，好讓她安心順利產下胎兒。”
曾氏也支持陶鯉留下來，小夫妻登時笑意盈盈，但李青青剛笑開，整張臉便因疼擰得像麻花。
小夫妻繞著新宅前的一塊平地緩慢踱步。
胖穩婆問：“草紙、剪刀、大木盆、石灰、繈褓、小衣裳可準備齊全了？”
李青青忍痛回道：“沒石灰。”
“沒有石灰的話，那紫河車過幾天便會爛掉，放了石灰，紫河車能放一兩年不腐爛。”
紫河車留一兩年幹什麽？李青青很不解，認為沒必要弄。
但曾氏帶了福全去借石灰。
陶鯉一邊攙扶著李青青走動，一邊問：“胖大嬸，為啥要弄石灰？”
胖穩婆回道：“紫河車抹了石灰，不易腐爛，埋在樹下或窗下，孩子接著天地間的精氣，不會生病，能健康長大成人。”
原來是這樣！那石灰還是要的。
胖穩婆又問：“等會誰燒水？”
陶鯉答道：“福全。”
“得專門燒水，不能停。”
萬事俱備，只欠胎兒發動。
可李青青疼了整整一天，還不見要生的動靜。
戌時初，吃過晚飯的曾氏回舊宅後，胖穩婆道：“瞧你這樣子，少說還得疼一夜。我先回去睡一覺，明兒個早上再來。”
“別！別走！”要是半夜生，李青青再求胖穩婆來可就難了。
胖穩婆無奈地說道：“我不走留在這裏也沒啥用，你這還沒痛到跟擂鼓似的一下比一下痛，那就還有很久才能生。”
陶鯉拍板道：“你睡在我家。”
“你家就兩張床，你們小夫妻睡一張床，那啞巴福全睡一張床，哪有我睡的位置？我可不打地鋪。”
福全馬上把睡過的被褥給抱了起來，擺在堂屋裏的一條板凳上，把胖穩婆拉到他讓出的那張床。
“喲，一個啞巴還挺懂事。可我沒有新褥子墊著，睡不著，還是照樣要回家去睡才好。”
李青青忍痛割愛，叫陶鯉把新棉絮打的簇新好褥子鋪到床上，好讓胖穩婆睡。
忽然，李青青頓感整個人被無數人拿棒槌砸，疼得她渾身直冒汗，站不直身子，腹部更是一下一下劇烈地收縮，比先前任何一次陣痛都要更疼。
胖穩婆說似擂鼓一般一下比一下疼，莫不就是這樣的痛感？
“我……要……生了……”
“你要生了？先別急，我來瞧瞧！”
胖穩婆進房，讓李青青脫了褲子檢查，已開十指，還真是要生了！
382臨盆（三）
疼……
好疼……
真他娘的疼……
疼得李青青恨不得自己插刀結束生命。
這種難以忍受的痛，似萬箭將她射成糠篩子，使她無法冷靜思考，只能聲嘶力竭地喊痛，以此來發洩痛苦。
陶鯉聽得，心擰成一團，“娘子，你好痛啊？咋辦呢？”
那不是廢話嗎？要是不痛，她會不顧顏面啊啊大叫？此刻還真是應了那句話，有男人在場也沒用，生孩子的痛還得自己扛。
福全將一大鍋熱水舀進一個個木盆裏，再一一端進房。
胖穩婆鼓勵李青青吸氣換氣的間隙，罵杵在原地不幹活的陶鯉，“你倒是去拿烤火的剪子來！剛才墊草紙也不知道幫忙，你家裏的女人也沒見一個！你還不如一個啞巴能幹！要你在這裏幹什麽！”
陶鯉雙手緊握李青青的右手，心疼地看著她疼得扭曲的臉，堅定回道：“我陪娘子。”
胖穩婆再次罵道：“陪你個頭！你啥事也不幹，在這裏礙手礙腳！你快去把你娘和你奶奶叫來，說你媳婦要生了，讓她們來搭把手。”
“我不想去！”
胖穩婆氣的真想潑陶鯉一身熱水，讓他皮開肉綻體會一下女人的痛苦！
李青青疼得實在難受，但她知道陶鯉完全不懂生孩子要幹什麽，在這裏惹得胖穩婆不高興，還不是影響她生孩子？
“你……你聽話……去……”
陶鯉迫於無奈，只得推門快速跑入夜幕中。
風聲在他耳邊呼嘯，他跑得比這一輩子任何時候都要更快，摸黑跑夜路，他顧不得什麽走錯路、摔跤，拼盡全力往前跑。
跑，往死裏跑！
離陶家舊宅還剩十幾步路時，他大吼道：“青青要生了，快來幫忙！”
李梅花答了一句：“來了來了。”
也不等李梅花跟出來，陶鯉便繼續拿出拼命的架勢，往家裏趕。
一種從未有過的迫切歸家感，激勵他摸黑前進。
遠遠便聽到她痛苦的哀嚎。
自己的媳婦要生了，正在遭罪呢！他卻跑出來叫人，這跟臨陣逃脫的將士有什麽區別？只恨他不能替她受苦！
此外，他也有一種擔憂。聽老一輩的人說難產而死的大肚婆不在少數，他真怕媳婦有個什麽閃失，所以他跑得更快了。
“啊……好痛……痛死我了！”
李青青力竭聲嘶地嚎叫著。
那一聲聲痛苦的叫喊聲，簡直就是往陶鯉心尖上挖下一刀又一刀。光是聽她喊痛的聲音，他就心疼地想去死一死。是他爽完就害她遭罪，生一個孩子足矣，以後再也不要她生孩子了，太遭罪！
房裏的李青青喊得嗓子都要啞了，累得滿頭大汗，濕漉漉的碎發亂糟糟貼在她的額頭和臉上，眉毛擰作一條直線，因難以承受的痛而瞪大的雙眼幾乎要從眼眶裏脫出來，呼吸急促，雙手牢牢抓住早已被汗水浸濕的草紙和墊褥，渾身的力氣幾乎已經被抽空，孩子還沒生出來，她已經要累死了！
她像一條潮汐沖刷到河岸上的魚，失水後便失去了大半條命，這是快要死了嗎？
“用力！加把勁！已經能摸到孩子的頭！使勁！”
李梅花和曾氏姍姍來遲，陶鯉試圖跟進房。
李梅花斥道：“鯉兒，你可別胡來！女人生孩子，又不是跟喝花酒一樣有看頭。你在門外等著就行，不許進來！”
陶鯉透過門縫看見筋疲力盡的李青青躺在床上，雙腳叉開，胖穩婆在腳下窺看，他心疼得不行，更加急著進去。
“大孫子，女人生孩子，男人的確是不能進去。你在這裏等著，孩子出生，自然會抱給你看。”曾氏語氣稍軟，但也不許陶鯉進去，
李梅花和曾氏進房，反手便把門閂上，兩人給李青青加油鼓勁。
疼了一天到現在，李青青又不是鐵打的，哪來的勁？她就像倒了糧的布袋，幹癟癟的。
胖穩婆道：“用力！狠狠地用力！找找要屙屎的感覺，你覺得要屙屎那就是孩子要生了！”
屙屎的感覺？
生孩子和屙屎有什麽關系？
李青青想不通這兩件事之間的內在聯系，也沒力氣多問，滿腦子都被痛占據著，哭叫個不停。
胖穩婆提議道：“你要是真痛得難以忍受，就罵你家男人。罵他殺千刀的，害你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疼得要死，都是他混賬。罵著罵著就有力氣了，有力氣了便好生孩子！”
李梅花不樂意，“這怎麽能算是我兒子混賬？生為女人，就是要生孩子的！天底下哪一個女人不是這麽過來的？”
房外的陶鯉大喊道：“娘子，你罵我！是我不好，是我害得你要生孩子！都是我的錯，害你那麽痛！”
不是的不是的，是李青青想給他生孩子，奈何生孩子實在是太痛了，超乎想象的痛使她無法承受，才會慘叫連連。她想，是該聽穩婆的話，使勁，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！
從腳底升起一股勁，最後集中在腹部，催生出一種想要排洩的感覺！
穩婆說要屙屎就是真的要生了，那感覺來了！
她大喊道：“我要生了！”
“慢一點！小心撕裂！”
李青青壓根控制不住，一使力，孩子便生出來了！
“哇……哇……”
一聲響亮的啼哭，李青青和陶鯉的孩子呱呱墜地！
“啊！我當爹了！”陶鯉高興地原地蹦跳幾下，然後緊張地拍門，“娘子，你好不好？”
李梅花喜氣洋洋，喊話道：“青青好著呢，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！”
“快給我看看！”陶鯉迫不及待想看他的孩子！屬於他和李青青的孩子！
曾氏道：“等會兒，正在剪臍帶，還要給孩子隨便洗洗包進繈褓裏！你趕緊拿兩個雞子和紅糖加水煮了端給青青喝。”
雞子和紅糖煮水給媳婦喝！
陶鯉立刻去竈間忙活。
現成的熱水，敲進兩個雞子，舀幾勺紅糖，赭紅色的糖水浸泡著白色的雞子，他盛進碗裏端到房門口。
房門打開，包在繈褓裏的孩子小聲啼哭著。
陶鯉小心翼翼從李梅花手裏抱過孩子，紅得發紫的臉，頭上尖下圓，沒有眉毛，眼皮腫脹，小鼻子和小嘴都是那麽小，整張臉皮發皺，怎麽像個小老頭似的？
“好醜啊。”
383坐月子（一）
陶鯉很是想不通他五官周正，李青青則是遠近聞名的俏美人，為何兩人的孩子生出來會這麽皺巴巴的，好難看？
李梅花立刻批評他，“鯉兒，可不許胡說！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的，等滿月後逐漸長開，會越長越好看。”
“可現在好難看。”
陶鯉把孩子塞回李梅花手裏，他自端著紅糖水進房。
“哎呀呀，鯉兒，這產房還沒收拾，你咋能進去？快出來！”
李梅花說晚了，陶鯉早已進去了。
房內一片狼藉。
原本泛黃的草紙全被血水打濕，散亂地掉在地上或褥子上；地上那一盆盆熱水已經不太熱了，全都變成略渾濁的血水；地上濕漉漉的，雖鋪了一大塊板子，但還是濕。
胖穩婆和曾氏一起弄一個似豬肚一般的東西，還往上抹石灰。
陶鯉本有點興趣問她倆在看啥，但見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，頭發黏在臉上和額頭上，眉如遠山，雙目緊閉，嘴角微微上揚，已然是睡著了。從腰部到腳下蓋著一層薄褥子，陶鯉怕她冷，便幫她把褥子往上拉，蓋住雙肩。
沒過多久，胖穩婆收了喜錢便走了，曾氏年紀大了也甚是困頓，陶鯉讓福全送曾氏回舊宅。
因李青青剛產下孩子，身子虛弱，陶鯉又不懂如何伺弄孩子，李梅花只得留下來教兩人如何帶孩子。
“這麽小的孩子，餓了哭，撒尿拉屎在尿布上也會哭。總之，哭了肯定是有什麽事，當爹當娘的人得耐心點，尿布臟了及時換下來並洗掉，抱他得橫托著，像捧著珍寶似的。因孩子身子骨很軟，不能豎著抱，切記不要亂搖亂晃。”
陶鯉立於床前，問：“娘，青青咋還沒醒？她會不會有事？”
“傻子！別亂說話！生孩子太費力氣，青青是累得才睡著了。等會兒便會醒，你急什麽？”
陶鯉這才稍微放心了些。
李梅花抱著哭泣的孩子輕哄，吩咐陶鯉去倒溫水。
陶鯉不懂，問：“倒溫水做啥？”
“孩子肚子裏吸了臟東西，得多喝些水才好。”
陶鯉依言照做，裝了一小碗水，又拿了一個小瓷勺，進房。
李梅花抱著孩子坐下，讓陶鯉餵水。孩子那小小的嘴巴，一碰著小瓷勺的水也知道吸水！
“娘，我兒子會喝水，他好聰明！”陶鯉特別高興，又緩緩地餵水。
李梅花笑得歡，“吃是天性，可見我的大孫子不傻呢！”
“娘，給我看看孩子。”李青青試圖爬出被窩，半坐起來，但一挪動身子，下身有一種被撕裂的疼，疼得她倒吸兩口涼氣。而且腹部有一種收縮感，與之前陣痛的感覺頗像，但這樣的收縮不大疼，她估計這是身子在恢覆。
“娘子，你醒了！”陶鯉更加高興。
李青青無力地笑笑，說要看孩子。
李梅花把孩子抱給李青青看，“瞧瞧這烏溜溜的黑眼珠，真像他爹！這模樣，簡直跟他爹小時候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。”
剛生下來的孩子實在是不好看，畢竟她在娘家見過好幾個妹妹出生的模樣，李青青早有心理準備。可現在她看著自己生的孩子，雖說不是很好看，但她還是忍不住咧嘴笑。這是她生的孩子，是她和陶鯉的孩子，是她痛了一天才生下來的孩子！
陶鯉問：“娘子，你難受不難受？餓不餓？渴不渴？”
“有點餓。”
“那我去把紅糖水給你端來。”
李青青吃陶鯉親手燉的紅糖水雞子時，李梅花把孩子側身放在她身邊，說來奇怪，孩子竟不再哭鬧，閉眼睡覺了。
李梅花道：“這剛出生的孩子，多跟親娘接觸，睡得安穩。”
陶鯉問：“娘，這麽說我兒子也認娘？”
李梅花笑答：“有奶便是娘！”
陶鯉：“娘子，你現在有奶嗎？”
李青青的胸有點脹，但擠了一下，沒有奶。
李梅花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開奶沒這麽快，起碼要等兩三天。
陶鯉著急問：“那孩子沒奶吃，豈不是要餓著？”
“可以煮點米湯餵給他吃，反正這麽小的孩子，吃一點點便飽了，吃的次數多而已。”
陶鯉不懂米湯是啥，李梅花答應先煮一次米湯給他看，看過之後便懂了。
李青青喝完糖水，身子暖和了不少，人也有勁了。“娘，明兒個是不是要讓夫君去我娘家報喜？”
“報喜！對！得報喜！我一忙，差點忘了這件事！明兒個一大早，鯉兒買一封好爆竹，帶上蜜棗和冰糖，另封二兩銀子，告訴親家公和親家母青青生了個大胖小子。”
報喜之後便是洗三禮，可有得忙了。
夜已深，李梅花哈欠連連，準備躺在李青青身旁睡下。
陶鯉吃驚地問：“娘，你咋占了我的位置睡？”
“我的傻兒子，我跟青青一起睡，方便照顧孩子！你跟那啞巴福全一起睡，能睡個好覺。”
“不，娘，你去跟福全睡。”
“傻瓜！你胡說什麽？福全那麽大的人，又不是我兒子，我哪能跟他一起睡？”
陶鯉的口誤，讓摟著兒子睡的李青青差點笑出聲，但她知道李梅花是一片好意，笑話婆婆更是不應該，便強行忍住笑意，小聲道：“娘，夫君肯定是覺得兒子剛生下來，他瞧著有點新奇。要不今晚就讓他來照顧孩子，娘先睡個好覺。待他搞不定，再請娘來幫忙也不遲。”
“可我絕不跟福全睡一床，那太沒羞沒臊了。”
李青青輕聲回答：“娘，福全床上鋪了新褥子，原本是給穩婆準備的，您去睡正好。福全他打地鋪睡，不耽誤您睡。”
李梅花不舍得陶鯉熬夜帶孩子，但她覺得陶鯉對李青青太百依百順了，今晚就讓小夫妻伺弄孩子，到時候小夫妻弄不來，還不得求她幫忙帶孩子？只要她帶孩子帶順手了，孩子也黏她，小夫妻不得更加敬重她？
於是，百般不放心的李梅花，終是放下心來，去對面房間睡。她特意留了一個門，好一聽到孩子大哭便趕緊起身出來哄。
但說來奇怪，一整夜也沒見孩子哭得多厲害，李梅花一覺睡到大天亮！
384坐月子（二）
燭光搖曳。
李青青睡在床內側，陶鯉睡外側，孩子睡中間。
陶鯉亢奮得很，怎麽著都睡不著，看看嬌妻，看看孩子，一雙眼睛看妻兒怎麽看都看不夠。看著看著，他便發笑，笑得床都發顫。
李青青睡了一段時間，聽見這奇怪的笑聲，睜開了眼。“夫君，你笑啥？深更半夜的，笑成這樣，怪瘆人的。”
“娘子，我高興。”
“高興啥？”
“我娶了你這麽好的娘子，你給我生了這麽好的孩子，雖然他長得有點醜，但娘說了孩子會慢慢長開變得好看。我正式當爹了，我好高興。”
陶鯉話說得糙，跟李青青不謀而合。
“我也好高興。”
小夫妻談心還沒片刻工夫，孩子眉頭一皺，小聲啼哭起來。
李青青想起身抱孩子，但陶鯉先她一步將孩子輕手輕腳地抱在懷中，輕聲哄道： “聰明，爹和娘都在這，別哭了。”
陶鯉哄孩子極有耐心，語氣也很柔軟，孩子哭聲漸小，但不安分地扭動小身子。
孩子太小，動作不大，但李青青看在眼裏，“夫君，是不是孩子的尿布濕了？”
陶鯉把孩子放在床邊，解開綁繈褓的紅繩子，再解開小衣裳，尿布全濕透了！拿下尿布後，他犯難了！
幹尿布該如何放回去，繈褓又該怎麽包，紅繩又該怎麽綁？
這三大難題，愁煞了陶鯉。
“夫君，我來。”
李青青一手帶大了娘家那麽多妹妹，換尿布、包繈褓都很拿手，她耐著性子教陶鯉如何放尿布，換小褲子，繈褓得如何才能全部包住孩子，紅繩綁得恰到好處孩子才不會難受。
陶鯉全都用心記下，等孩子再一次哭時，他獨自給孩子換尿布，雖然很笨拙很慢也屢屢出錯，惹得孩子不耐煩地哭了好幾聲。但最終，他還是辦到了！
雞鳴時，孩子哭鬧得厲害，解開繈褓看孩子不是尿了，陶鯉便猜孩子是餓得直哭。因他不會煮米湯，只好勤給孩子餵溫水。孩子嘴小胃口小，喝了幾下便滿足地睡去。
第二天清早，李梅花進房時，陶鯉才睡覺。他睡了一個多時辰，便起床換了身朱紅色的長袍子，提著東西去報喜。
有李梅花照顧孩子，福全燒火做飯，李青青坐月子倒也輕松。
第三天，是給孩子舉辦洗三禮的日子。因正是農忙時，來的賓客並不算很多，擺了四桌酒。
午後，設在堂屋裏的洗三禮正式開始，孩子被抱出去行洗三禮。李青青坐月子不能見風，洗三禮也沒法看，只聽見穩婆說各種吉祥話。
洗三禮完畢後，吳美華、李招娣和李迎娣三人圍著陶鯉抱孩子進房。
尚在繈褓中的小聰明，脖子上掛著銀制長命鎖，陶鯉手中拿著一對銀鐲子。
李青青道：“娘，何必破費做這些？孩子太小，帶不了。”
吳美華回道：“青青，我和你爹當外公外婆，理應備點好禮。長命鎖是我給打的，但銀鐲子是招娣和百裏先生一起送的。”
李青青問：“百裏先生來了？”
“對啊，娘子，百裏先生等我出去說話呢。”
“那你還不趕緊把孩子放下，多跟我爹還有百裏先生說會話！”
陶鯉把孩子放在李青青身邊，走出房去。
孩子已經睡著，小手緊攥著，露在繈褓外。
李招娣問：“二姐，我的小外甥乳名真叫聰明？”
“沒錯，你二姐夫給取的。”
吳美華坐在床邊上，問：“青青，你開奶了沒有？”
“還沒。”
“這都第三天了，我問陶鯉你都吃了些啥，燉豬蹄那麽下奶的湯給你吃了，怎麽可能還不開奶？你把衣服拉起來，我給你瞧瞧。”
雖說吳美華是李青青的親娘，但有妹妹們在，她哪好意思露出來？“娘，別看了。”
“這還有啥不好意思的？你不拉起來，那我便摸摸。”
吳美華說完，立刻伸手探進褥子下。
“哎喲！”李青青胸前被碰到，很疼！
“傻丫頭，你胸漲得跟石頭一樣硬梆梆的，再不給孩子吃，還等到什麽時候？”
給孩子吃奶？李青青有點忐忑。“娘，我不會。”
“要你會啥？孩子聰明著呢，只要你把他摟在懷裏，有奶孩子自然會吸。”
孩子會吸奶，但她不會餵奶！“娘，你好好教我。”
李家的姑娘們要看，被吳美華轟出去了。恰巧孩子醒了，哇哇地哭著。
陶鯉立刻推門進來，抱起孩子哄了兩下，放下孩子，熟練地解開繈褓，換好了尿布。
吳美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傻子女婿照顧親外孫竟是如此熟練？那以後女兒絕對是享清福了。
重新綁好繈褓後，孩子仍是哭，陶鯉問：“莫不是孩子餓了？”
“換了幹尿布還哭，肯定是餓了，來，把孩子放在青青懷裏，讓他吸娘的奶。”
經由吳美華指點，出生了三天的聰明終於喝到了第一口奶，但是孩子沒喝幾口便睡著了，而李青青胸漲得痛。
“陶鯉，去打一盆熱水，拿一條幹凈手巾來。”
陶鯉估摸著吳美華是要給孩子洗臉，但不料她竟是要陶鯉用熱手巾給李青青敷胸口的脹痛，並且還要他幫她揉掉胸上那些腫塊。
吳美華在，陶鯉哪好意思下手？只看著吳美華揉了一會，便被人喊了出去。
李青青羞得滿臉通紅，“娘，這事你幹嘛要陶鯉做？”
“青青，你都當娘的人，還羞什麽？胸上那些腫塊，如果不揉掉，可能會引起你發燒，甚至回奶。到時候你兒子沒奶吃，喝多少湯都無濟於事，你可別怪我。”
李青青這才引起重視。
入夜後，陶鯉聽岳母的吩咐，為李青青疏通胸前堵塞的兩處地方。他揉過很多次，但沒有哪一次像這樣，每動一下，她便疼的嘶嘶叫。而且，他覺得這活比揉面更累，見效也慢，揉了一個時辰腫塊才小了一點點。但兩人盡力配合，腫塊在一天一夜後終於全部消失，孩子吃奶也完全夠。
坐月子，李青青還算比較愜意。飯菜是端到床上吃；衣裳她換下，自有人洗；聰明有陶鯉幫忙帶，福全把家裏事打理得妥當。唯一有一點不好的地方，不能出去溜達，油膩的頭發和發粘的身子都不能洗，讓她極度郁悶。
385一份特級滿月禮
李青青坐月子期間，發生了不少事。
一是在陶鯉和福全精心烹制每一次的飯菜，除了一日三餐外，上午巳時二刻和下午申正時總會煮兩頓點心給她吃。一天五頓吃，每次她吃不了多少，但一到那時候就餓，只能吃。是以，坐月子一個月，她奶水充足，人身體逐漸好轉起來，臉色也紅潤了些。
二是三大田莊的晚稻收割雷打不動的完成了，但陶鯉因照顧孩子不大願意去監督收割。陶家人曾去三大田莊找管家和佃戶們對賬，也把糧倉裏的糧食盤過數，總賬目李青青核算過，跟早稻收成持平，她估計肯定有貓膩，但差距不大，她也懶得追究，含糊地過去了，只當生了兒子心情好，給佃戶們一點甜頭嘗嘗。
三是陶家人都很喜歡聰明，陶金和陶鱔早晚都要來抱抱聰明，曾氏、陶秋月和陶冬雪更是除了早中晚的吃飯時間外，幾乎整日耗在新宅看聰明和陪李青青玩。
而李梅花，原本打著如意算盤想等著小夫妻求她帶孩子的一幕出現，誰知等了一天兩天還沒動靜，等李青青開奶了，孩子日漸圓潤，氣色也越來越好，小夫妻兩人便把孩子帶得更好了。洗三禮後有好幾天，李梅花為這事生悶氣，不大去新宅看長孫，但架不住全家人都說聰明長得如何好，便也慢慢拋下成見，勤跑去看長孫。她也想通了，小夫妻帶孩子又能掙錢，她落得清閑，跟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矛盾也少，想看孩子就能看孩子，多好的事。
唯獨黃玉霞，去見聰明的次數屈指可數。第一次是生完孩子第二天送了些雞子、紅糖等吃食去，第二次是洗三禮在新宅幫忙，此後再也沒有去過。
十一月初六，孩子滿月，李青青恰好出月子，陽光晴好，摸了香胰子洗頭發和洗身子，洗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出來，孩子都餓哭了。餵飽孩子後，李青青抱著孩子去舊宅玩，陶鯉和福全也一同跟著。
天氣已經轉冷了，村裏人多在太陽底下曬太陽，見李青青抱孩子路過，都要過來逗逗孩子，說些好彩頭的話，喜得陶鯉和福全分了兩斤糖給村民們吃。
到了舊宅，陶家人都圍攏過來逗弄孩子，可黃玉霞裝作沒看見，要進房去。
李青青坐月子，見得人少，誰去的次數多誰去的次數少，那是心知肚明。整個陶家，就數黃玉霞見孩子次數最少。她明白為何黃玉霞不喜歡聰明，原本黃玉霞去年懷了孩子要是順利生下便是陶家長孫，可惜流掉了，晚生一年的聰明後來居上成了長孫，親爹娘手裏又寬裕，各種對比下來，黃玉霞怎能甘心？但事已至此，恨也沒用，李青青不想跟妯娌交惡，便主動喊道：“玉霞，來看看聰明！”
黃玉霞懶得去新宅看侄子，還可以用忙來推辭，孩子都抱來了，再冷冰冰的就不合適，未免被人詬病。礙於情面，黃玉霞來抱一抱孩子，逗一逗孩子，孩子就會盯著人看，稀疏的眉毛，小鼻子小嘴巴和小手都甚是可愛，皮膚白嫩似豆腐。
“今兒個聰明滿月，咱家雖不大辦，但也是個好日子，我跟陶鯉商量了，想請大家吃頓好飯。”
“你這才出月子，做一桌飯菜，身子哪吃得消？說起來，是你懷胎十月咬牙忍痛為陶家添丁，我們才該感謝你！青青，你說你想吃啥，我等會去城裏買來。”
李梅花難得大方一回，本該狠狠宰一頓，但李青青坐月子除了喝湯便是吃各種好吃的，真要說想吃的東西，那就是想吃酸甜味和辣味的東西。可她要餵奶，不能亂吃東西，總不能為了口舌之快害苦了孩子。“隨便吃啥，娘。”
李梅花對隨便吃啥很不滿意，要求李青青一定要報出菜名來。
院子門外，有人大喊：“陶鯉在不在？”
“我在！”
陶鯉答話時已走到了院子門口。
“這有你的一封信，從京城捎來的。”
京城來的信？莫不是梁大人說的貢糧一事有眉目了？
李青青面露喜色，“大哥，我們回信的話，咋弄到京城去？”
“拿到縣衙，自有人替你們捎進京。”
李青青賞了捎信人一顆金裸子。
陶家人全部圍攏起來，看陶鯉撕信，奈何一個個全不識字，只得讓李青青來看。
信很簡短，用語也很簡單，應是梁大人為照顧不大識字的小夫妻特意寫的。
李梅花急切地問：“青青，信上說啥？”
“梁大人說經過他兩個多月的努力，皇上認可了咱家的米，很快便會有負責貢糧的官員來安排咱們種貢糧一事。”
陶金眉開眼笑，道：“種貢糧一事成了！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！”
“今兒個是聰明滿月，又得知咱老陶家要種貢糧，可謂是雙喜臨門！”曾氏笑彎了腰。
李梅花抱著聰明笑嘻嘻，“都是我的好孫子給咱家帶來了好運！今兒個怎麽著都得好好慶祝一下。”
陶鱔道：“娘，你別口頭上說慶祝慶祝的，你倒是去城裏買好菜，早點回來做菜做飯吶！”
“鱔兒，你催啥？我自然知道要進城買好菜，不用你催。”
“娘，我跟你一起去，去給大侄子買幾身好衣裳穿。”
李梅花和黃玉霞一同出門。
陶鯉抱著孩子曬太陽，陶金也搬了板凳，一邊跟孩子玩，一邊跟李青青商量接待京城來的官員。
李青青道：“爹，京城來的官員要麽住客棧，要麽縣太爺會安排，哪要咱們操心？就算咱家想招待他，但他不可能一個人來的，定是帶了一大幫人。咱家廟小，容不下他們那些大佛，也就不用操心那麽多。”
住處不用擔心，陶金又開始憂心田不夠的事。
“爹，這事也不用操心。咱們家底薄，如果種貢糧非要幾千畝田起種，那咱砸鍋賣鐵也買不了那麽多田。既然有官員千裏迢迢來，定是給咱們辦妥田地的事。”
“這不操心那不操心，就等官員來？”陶金難以相信。
“不然呢？爹，咱就是種田的人，種好田出好米才是本分，其他的甭擔心。”
386吃兒子的醋（一）
有子萬事足。
陶鯉用行動表達出這句話的含義。
除了抱孩子去李青青懷裏吃奶外，其餘時候孩子要麽是睡著，要麽就被陶鯉抱著。
當了娘的李青青，本以為會像親娘吳美華一樣，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好應付日常瑣事。可她只要吃好睡好奶多，把孩子餵得白白胖胖就足夠了，其餘的事情自有陶鯉去做。陶鯉親自洗妻兒的衣裳和尿布，夜裏多次起來給孩子換尿布、抱孩子去娘懷裏吃奶等。
村裏人全說從沒見過這麽盡心當爹的男人，這傻子真知道疼妻兒。
起初聽了幾次，李青青引以為豪，不被看好的傻男人當丈夫好，當爹更是個中好手。但漸漸地，她又聽到一些刺耳的議論，大概是說她好吃懶做啥事都讓男人去幹，沒有半點賢妻良母的感覺，完全是母老虎將傻子陶鯉管得死死的。
蒼天可鑒，她何時當過母老虎？那是陶鯉心甘情願對她母子倆好！
村裏人的議論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口上，讓她郁郁寡歡了好幾天。
十一月下旬，早已入冬，用冷水洗臉都覺得刺骨，可陶鯉仍舊用冷水洗衣裳和尿布。
抱著聰明站著曬太陽的李青青看不下去，“夫君，你讓福全燒點熱水摻進來，洗東西就沒那麽冷。”
陶鯉雙手搓洗尿布，正幹得起勁，回道：“娘子，這不算冷，沒關系。”
“怎麽沒關系？你天天下冷水洗，要是手長凍瘡咋辦？你忘了去年我長凍瘡手多難受？”愛之深，責之切，她語氣不大好，也是為了讓陶鯉能引起重視。
陶鯉笑道：“娘子，我不會長凍瘡。你不用下冷水洗東西，你也不會長凍瘡，咱們都不會長凍瘡。”
李青青急切地反駁道：“你胡說！聰明每天要換下那麽多濕尿布，你天天用冷水洗，怎麽可能不長凍瘡？”
“娘子，我從來都不長凍瘡。”
“天天下冷水洗東西，怎麽可能不長凍瘡？”
“真的不長，娘子，我皮厚，絕對不會長凍瘡。”
跟陶鯉說不通，李青青生氣地抱著聰明回房。
福全站在門外，似是等待吩咐。
“福全，你來得正好，你去燒半鍋熱水，兌進他洗的冷水裏。”
可惜福全熱水燒好，陶鯉已洗凈衣裳和尿布，並曬到了門口的竹竿上。
一意孤行的傻子浪費了半鍋熱水！
李青青餵飽孩子奶，將孩子哄睡後，便獨自出門。
陶鯉喊：“娘子，你去哪？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
“你要去岳父岳母家？”
李青青是要餵奶的人，回娘家得幾個時辰，孩子幾個時辰不吃奶，那還不得餓得哭背氣？就算她生陶鯉不識好歹的氣，也不會把氣撒在孩子身上，使得孩子沒奶吃。“我隨便走走，找人說說話。”
現在天冷，除了伺弄菜園子外，農活比較少，大多婦人閑在家做厚衣裳過冬或納鞋，李青青長得好看，每次去別人家坐，總會帶一些吃食去，是以婦人們都很歡迎她前去坐。婦人們聊的都是些家長裏短，總要把陶鯉大誇特誇，說陶鯉當爹後簡直就是絕世好爹。
陶鯉是絕世好爹，那李青青是什麽？這是不是說她沒盡到當娘的責任？
她不知道自己跟誰較勁，坐也坐不住，扯了個借口，往村口走去。熟悉的田野，全都披上了黃紗，一陣風刮來，黃色落葉滿天飛。
陶鯉把什麽活都大包大攬地幹了，誠如村裏婦人說這也是疼她的表現，但她不喜歡這種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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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鯉一口氣說了那麽一大段話，句句在理，義正言辭。
李青青眼泛淚花，她沒嫁錯人，給他生孩子，哪怕痛得死去活來，也值了。
李梅花氣的直哆嗦， “好啊，鯉兒，我生你養你，你就這麽頂撞我的？好，那我這就去田裏割稻子，青青生孩子有你在，那我啥也不管了！”
話說完，扔了竹掃帚，氣沖沖離開。
陶鯉開罪了李梅花，李青青心有不忍，“夫君，你去哄……哄……娘。”
陣痛又開始了，疼得李青青說話也不利索。
“娘子，你這麽疼，我不能離開你。”
曾氏目睹了李梅花和小夫妻從頭鬧到尾，“大孫子，本來我和你娘一樣，要你去田裏看著佃戶們割稻子。可你說的沒錯，青青生孩子就是大破天的正事，你今兒個不去田莊，佃戶們照樣收割，管家們也會記賬，就算他們想糊弄你，一天時間也鬧不出多大的幺蛾子。你就留下來陪青青走動，說些寬慰她的話，好讓她安心順利產下胎兒。”
曾氏也支持陶鯉留下來，小夫妻登時笑意盈盈，但李青青剛笑開，整張臉便因疼擰得像麻花。
小夫妻繞著新宅前的一塊平地緩慢踱步。
胖穩婆問：“草紙、剪刀、大木盆、石灰、繈褓、小衣裳可準備齊全了？”
李青青忍痛回道：“沒石灰。”
“沒有石灰的話，那紫河車過幾天便會爛掉，放了石灰，紫河車能放一兩年不腐爛。”
紫河車留一兩年幹什麽？李青青很不解，認為沒必要弄。
但曾氏帶了福全去借石灰。
陶鯉一邊攙扶著李青青走動，一邊問：“胖大嬸，為啥要弄石灰？”
胖穩婆回道：“紫河車抹了石灰，不易腐爛，埋在樹下或窗下，孩子接著天地間的精氣，不會生病，能健康長大成人。”
原來是這樣！那石灰還是要的。
胖穩婆又問：“等會誰燒水？”
陶鯉答道：“福全。”
“得專門燒水，不能停。”
萬事俱備，只欠胎兒發動。
可李青青疼了整整一天，還不見要生的動靜。
戌時初，吃過晚飯的曾氏回舊宅後，胖穩婆道：“瞧你這樣子，少說還得疼一夜。我先回去睡一覺，明兒個早上再來。”
“別！別走！”要是半夜生，李青青再求胖穩婆來可就難了。
胖穩婆無奈地說道：“我不走留在這裏也沒啥用，你這還沒痛到跟擂鼓似的一下比一下痛，那就還有很久才能生。”
陶鯉拍板道：“你睡在我家。”
“你家就兩張床，你們小夫妻睡一張床，那啞巴福全睡一張床，哪有我睡的位置？我可不打地鋪。”
福全馬上把睡過的被褥給抱了起來，擺在堂屋裏的一條板凳上，把胖穩婆拉到他讓出的那張床。
“喲，一個啞巴還挺懂事。可我沒有新褥子墊著，睡不著，還是照樣要回家去睡才好。”
李青青忍痛割愛，叫陶鯉把新棉絮打的簇新好褥子鋪到床上，好讓胖穩婆睡。
忽然，李青青頓感整個人被無數人拿棒槌砸，疼得她渾身直冒汗，站不直身子，腹部更是一下一下劇烈地收縮，比先前任何一次陣痛都要更疼。
胖穩婆說似擂鼓一般一下比一下疼，莫不就是這樣的痛感？
“我……要……生了……”
“你要生了？先別急，我來瞧瞧！”
胖穩婆進房，讓李青青脫了褲子檢查，已開十指，還真是要生了！
382臨盆（三）
疼……
好疼……
真他娘的疼……
疼得李青青恨不得自己插刀結束生命。
這種難以忍受的痛，似萬箭將她射成糠篩子，使她無法冷靜思考，只能聲嘶力竭地喊痛，以此來發洩痛苦。
陶鯉聽得，心擰成一團，“娘子，你好痛啊？咋辦呢？”
那不是廢話嗎？要是不痛，她會不顧顏面啊啊大叫？此刻還真是應了那句話，有男人在場也沒用，生孩子的痛還得自己扛。
福全將一大鍋熱水舀進一個個木盆裏，再一一端進房。
胖穩婆鼓勵李青青吸氣換氣的間隙，罵杵在原地不幹活的陶鯉，“你倒是去拿烤火的剪子來！剛才墊草紙也不知道幫忙，你家裏的女人也沒見一個！你還不如一個啞巴能幹！要你在這裏幹什麽！”
陶鯉雙手緊握李青青的右手，心疼地看著她疼得扭曲的臉，堅定回道：“我陪娘子。”
胖穩婆再次罵道：“陪你個頭！你啥事也不幹，在這裏礙手礙腳！你快去把你娘和你奶奶叫來，說你媳婦要生了，讓她們來搭把手。”
“我不想去！”
胖穩婆氣的真想潑陶鯉一身熱水，讓他皮開肉綻體會一下女人的痛苦！
李青青疼得實在難受，但她知道陶鯉完全不懂生孩子要幹什麽，在這裏惹得胖穩婆不高興，還不是影響她生孩子？
“你……你聽話……去……”
陶鯉迫於無奈，只得推門快速跑入夜幕中。
風聲在他耳邊呼嘯，他跑得比這一輩子任何時候都要更快，摸黑跑夜路，他顧不得什麽走錯路、摔跤，拼盡全力往前跑。
跑，往死裏跑！
離陶家舊宅還剩十幾步路時，他大吼道：“青青要生了，快來幫忙！”
李梅花答了一句：“來了來了。”
也不等李梅花跟出來，陶鯉便繼續拿出拼命的架勢，往家裏趕。
一種從未有過的迫切歸家感，激勵他摸黑前進。
遠遠便聽到她痛苦的哀嚎。
自己的媳婦要生了，正在遭罪呢！他卻跑出來叫人，這跟臨陣逃脫的將士有什麽區別？只恨他不能替她受苦！
此外，他也有一種擔憂。聽老一輩的人說難產而死的大肚婆不在少數，他真怕媳婦有個什麽閃失，所以他跑得更快了。
“啊……好痛……痛死我了！”
李青青力竭聲嘶地嚎叫著。
那一聲聲痛苦的叫喊聲，簡直就是往陶鯉心尖上挖下一刀又一刀。光是聽她喊痛的聲音，他就心疼地想去死一死。是他爽完就害她遭罪，生一個孩子足矣，以後再也不要她生孩子了，太遭罪！
房裏的李青青喊得嗓子都要啞了，累得滿頭大汗，濕漉漉的碎發亂糟糟貼在她的額頭和臉上，眉毛擰作一條直線，因難以承受的痛而瞪大的雙眼幾乎要從眼眶裏脫出來，呼吸急促，雙手牢牢抓住早已被汗水浸濕的草紙和墊褥，渾身的力氣幾乎已經被抽空，孩子還沒生出來，她已經要累死了！
她像一條潮汐沖刷到河岸上的魚，失水後便失去了大半條命，這是快要死了嗎？
“用力！加把勁！已經能摸到孩子的頭！使勁！”
李梅花和曾氏姍姍來遲，陶鯉試圖跟進房。
李梅花斥道：“鯉兒，你可別胡來！女人生孩子，又不是跟喝花酒一樣有看頭。你在門外等著就行，不許進來！”
陶鯉透過門縫看見筋疲力盡的李青青躺在床上，雙腳叉開，胖穩婆在腳下窺看，他心疼得不行，更加急著進去。
“大孫子，女人生孩子，男人的確是不能進去。你在這裏等著，孩子出生，自然會抱給你看。”曾氏語氣稍軟，但也不許陶鯉進去，
李梅花和曾氏進房，反手便把門閂上，兩人給李青青加油鼓勁。
疼了一天到現在，李青青又不是鐵打的，哪來的勁？她就像倒了糧的布袋，幹癟癟的。
胖穩婆道：“用力！狠狠地用力！找找要屙屎的感覺，你覺得要屙屎那就是孩子要生了！”
屙屎的感覺？
生孩子和屙屎有什麽關系？
李青青想不通這兩件事之間的內在聯系，也沒力氣多問，滿腦子都被痛占據著，哭叫個不停。
胖穩婆提議道：“你要是真痛得難以忍受，就罵你家男人。罵他殺千刀的，害你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疼得要死，都是他混賬。罵著罵著就有力氣了，有力氣了便好生孩子！”
李梅花不樂意，“這怎麽能算是我兒子混賬？生為女人，就是要生孩子的！天底下哪一個女人不是這麽過來的？”
房外的陶鯉大喊道：“娘子，你罵我！是我不好，是我害得你要生孩子！都是我的錯，害你那麽痛！”
不是的不是的，是李青青想給他生孩子，奈何生孩子實在是太痛了，超乎想象的痛使她無法承受，才會慘叫連連。她想，是該聽穩婆的話，使勁，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！
從腳底升起一股勁，最後集中在腹部，催生出一種想要排洩的感覺！
穩婆說要屙屎就是真的要生了，那感覺來了！
她大喊道：“我要生了！”
“慢一點！小心撕裂！”
李青青壓根控制不住，一使力，孩子便生出來了！
“哇……哇……”
一聲響亮的啼哭，李青青和陶鯉的孩子呱呱墜地！
“啊！我當爹了！”陶鯉高興地原地蹦跳幾下，然後緊張地拍門，“娘子，你好不好？”
李梅花喜氣洋洋，喊話道：“青青好著呢，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！”
“快給我看看！”陶鯉迫不及待想看他的孩子！屬於他和李青青的孩子！
曾氏道：“等會兒，正在剪臍帶，還要給孩子隨便洗洗包進繈褓裏！你趕緊拿兩個雞子和紅糖加水煮了端給青青喝。”
雞子和紅糖煮水給媳婦喝！
陶鯉立刻去竈間忙活。
現成的熱水，敲進兩個雞子，舀幾勺紅糖，赭紅色的糖水浸泡著白色的雞子，他盛進碗裏端到房門口。
房門打開，包在繈褓裏的孩子小聲啼哭著。
陶鯉小心翼翼從李梅花手裏抱過孩子，紅得發紫的臉，頭上尖下圓，沒有眉毛，眼皮腫脹，小鼻子和小嘴都是那麽小，整張臉皮發皺，怎麽像個小老頭似的？
“好醜啊。”
383坐月子（一）
陶鯉很是想不通他五官周正，李青青則是遠近聞名的俏美人，為何兩人的孩子生出來會這麽皺巴巴的，好難看？
李梅花立刻批評他，“鯉兒，可不許胡說！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的，等滿月後逐漸長開，會越長越好看。”
“可現在好難看。”
陶鯉把孩子塞回李梅花手裏，他自端著紅糖水進房。
“哎呀呀，鯉兒，這產房還沒收拾，你咋能進去？快出來！”
李梅花說晚了，陶鯉早已進去了。
房內一片狼藉。
原本泛黃的草紙全被血水打濕，散亂地掉在地上或褥子上；地上那一盆盆熱水已經不太熱了，全都變成略渾濁的血水；地上濕漉漉的，雖鋪了一大塊板子，但還是濕。
胖穩婆和曾氏一起弄一個似豬肚一般的東西，還往上抹石灰。
陶鯉本有點興趣問她倆在看啥，但見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，頭發黏在臉上和額頭上，眉如遠山，雙目緊閉，嘴角微微上揚，已然是睡著了。從腰部到腳下蓋著一層薄褥子，陶鯉怕她冷，便幫她把褥子往上拉，蓋住雙肩。
沒過多久，胖穩婆收了喜錢便走了，曾氏年紀大了也甚是困頓，陶鯉讓福全送曾氏回舊宅。
因李青青剛產下孩子，身子虛弱，陶鯉又不懂如何伺弄孩子，李梅花只得留下來教兩人如何帶孩子。
“這麽小的孩子，餓了哭，撒尿拉屎在尿布上也會哭。總之，哭了肯定是有什麽事，當爹當娘的人得耐心點，尿布臟了及時換下來並洗掉，抱他得橫托著，像捧著珍寶似的。因孩子身子骨很軟，不能豎著抱，切記不要亂搖亂晃。”
陶鯉立於床前，問：“娘，青青咋還沒醒？她會不會有事？”
“傻子！別亂說話！生孩子太費力氣，青青是累得才睡著了。等會兒便會醒，你急什麽？”
陶鯉這才稍微放心了些。
李梅花抱著哭泣的孩子輕哄，吩咐陶鯉去倒溫水。
陶鯉不懂，問：“倒溫水做啥？”
“孩子肚子裏吸了臟東西，得多喝些水才好。”
陶鯉依言照做，裝了一小碗水，又拿了一個小瓷勺，進房。
李梅花抱著孩子坐下，讓陶鯉餵水。孩子那小小的嘴巴，一碰著小瓷勺的水也知道吸水！
“娘，我兒子會喝水，他好聰明！”陶鯉特別高興，又緩緩地餵水。
李梅花笑得歡，“吃是天性，可見我的大孫子不傻呢！”
“娘，給我看看孩子。”李青青試圖爬出被窩，半坐起來，但一挪動身子，下身有一種被撕裂的疼，疼得她倒吸兩口涼氣。而且腹部有一種收縮感，與之前陣痛的感覺頗像，但這樣的收縮不大疼，她估計這是身子在恢覆。
“娘子，你醒了！”陶鯉更加高興。
李青青無力地笑笑，說要看孩子。
李梅花把孩子抱給李青青看，“瞧瞧這烏溜溜的黑眼珠，真像他爹！這模樣，簡直跟他爹小時候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。”
剛生下來的孩子實在是不好看，畢竟她在娘家見過好幾個妹妹出生的模樣，李青青早有心理準備。可現在她看著自己生的孩子，雖說不是很好看，但她還是忍不住咧嘴笑。這是她生的孩子，是她和陶鯉的孩子，是她痛了一天才生下來的孩子！
陶鯉問：“娘子，你難受不難受？餓不餓？渴不渴？”
“有點餓。”
“那我去把紅糖水給你端來。”
李青青吃陶鯉親手燉的紅糖水雞子時，李梅花把孩子側身放在她身邊，說來奇怪，孩子竟不再哭鬧，閉眼睡覺了。
李梅花道：“這剛出生的孩子，多跟親娘接觸，睡得安穩。”
陶鯉問：“娘，這麽說我兒子也認娘？”
李梅花笑答：“有奶便是娘！”
陶鯉：“娘子，你現在有奶嗎？”
李青青的胸有點脹，但擠了一下，沒有奶。
李梅花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開奶沒這麽快，起碼要等兩三天。
陶鯉著急問：“那孩子沒奶吃，豈不是要餓著？”
“可以煮點米湯餵給他吃，反正這麽小的孩子，吃一點點便飽了，吃的次數多而已。”
陶鯉不懂米湯是啥，李梅花答應先煮一次米湯給他看，看過之後便懂了。
李青青喝完糖水，身子暖和了不少，人也有勁了。“娘，明兒個是不是要讓夫君去我娘家報喜？”
“報喜！對！得報喜！我一忙，差點忘了這件事！明兒個一大早，鯉兒買一封好爆竹，帶上蜜棗和冰糖，另封二兩銀子，告訴親家公和親家母青青生了個大胖小子。”
報喜之後便是洗三禮，可有得忙了。
夜已深，李梅花哈欠連連，準備躺在李青青身旁睡下。
陶鯉吃驚地問：“娘，你咋占了我的位置睡？”
“我的傻兒子，我跟青青一起睡，方便照顧孩子！你跟那啞巴福全一起睡，能睡個好覺。”
“不，娘，你去跟福全睡。”
“傻瓜！你胡說什麽？福全那麽大的人，又不是我兒子，我哪能跟他一起睡？”
陶鯉的口誤，讓摟著兒子睡的李青青差點笑出聲，但她知道李梅花是一片好意，笑話婆婆更是不應該，便強行忍住笑意，小聲道：“娘，夫君肯定是覺得兒子剛生下來，他瞧著有點新奇。要不今晚就讓他來照顧孩子，娘先睡個好覺。待他搞不定，再請娘來幫忙也不遲。”
“可我絕不跟福全睡一床，那太沒羞沒臊了。”
李青青輕聲回答：“娘，福全床上鋪了新褥子，原本是給穩婆準備的，您去睡正好。福全他打地鋪睡，不耽誤您睡。”
李梅花不舍得陶鯉熬夜帶孩子，但她覺得陶鯉對李青青太百依百順了，今晚就讓小夫妻伺弄孩子，到時候小夫妻弄不來，還不得求她幫忙帶孩子？只要她帶孩子帶順手了，孩子也黏她，小夫妻不得更加敬重她？
於是，百般不放心的李梅花，終是放下心來，去對面房間睡。她特意留了一個門，好一聽到孩子大哭便趕緊起身出來哄。
但說來奇怪，一整夜也沒見孩子哭得多厲害，李梅花一覺睡到大天亮！
384坐月子（二）
燭光搖曳。
李青青睡在床內側，陶鯉睡外側，孩子睡中間。
陶鯉亢奮得很，怎麽著都睡不著，看看嬌妻，看看孩子，一雙眼睛看妻兒怎麽看都看不夠。看著看著，他便發笑，笑得床都發顫。
李青青睡了一段時間，聽見這奇怪的笑聲，睜開了眼。“夫君，你笑啥？深更半夜的，笑成這樣，怪瘆人的。”
“娘子，我高興。”
“高興啥？”
“我娶了你這麽好的娘子，你給我生了這麽好的孩子，雖然他長得有點醜，但娘說了孩子會慢慢長開變得好看。我正式當爹了，我好高興。”
陶鯉話說得糙，跟李青青不謀而合。
“我也好高興。”
小夫妻談心還沒片刻工夫，孩子眉頭一皺，小聲啼哭起來。
李青青想起身抱孩子，但陶鯉先她一步將孩子輕手輕腳地抱在懷中，輕聲哄道： “聰明，爹和娘都在這，別哭了。”
陶鯉哄孩子極有耐心，語氣也很柔軟，孩子哭聲漸小，但不安分地扭動小身子。
孩子太小，動作不大，但李青青看在眼裏，“夫君，是不是孩子的尿布濕了？”
陶鯉把孩子放在床邊，解開綁繈褓的紅繩子，再解開小衣裳，尿布全濕透了！拿下尿布後，他犯難了！
幹尿布該如何放回去，繈褓又該怎麽包，紅繩又該怎麽綁？
這三大難題，愁煞了陶鯉。
“夫君，我來。”
李青青一手帶大了娘家那麽多妹妹，換尿布、包繈褓都很拿手，她耐著性子教陶鯉如何放尿布，換小褲子，繈褓得如何才能全部包住孩子，紅繩綁得恰到好處孩子才不會難受。
陶鯉全都用心記下，等孩子再一次哭時，他獨自給孩子換尿布，雖然很笨拙很慢也屢屢出錯，惹得孩子不耐煩地哭了好幾聲。但最終，他還是辦到了！
雞鳴時，孩子哭鬧得厲害，解開繈褓看孩子不是尿了，陶鯉便猜孩子是餓得直哭。因他不會煮米湯，只好勤給孩子餵溫水。孩子嘴小胃口小，喝了幾下便滿足地睡去。
第二天清早，李梅花進房時，陶鯉才睡覺。他睡了一個多時辰，便起床換了身朱紅色的長袍子，提著東西去報喜。
有李梅花照顧孩子，福全燒火做飯，李青青坐月子倒也輕松。
第三天，是給孩子舉辦洗三禮的日子。因正是農忙時，來的賓客並不算很多，擺了四桌酒。
午後，設在堂屋裏的洗三禮正式開始，孩子被抱出去行洗三禮。李青青坐月子不能見風，洗三禮也沒法看，只聽見穩婆說各種吉祥話。
洗三禮完畢後，吳美華、李招娣和李迎娣三人圍著陶鯉抱孩子進房。
尚在繈褓中的小聰明，脖子上掛著銀制長命鎖，陶鯉手中拿著一對銀鐲子。
李青青道：“娘，何必破費做這些？孩子太小，帶不了。”
吳美華回道：“青青，我和你爹當外公外婆，理應備點好禮。長命鎖是我給打的，但銀鐲子是招娣和百裏先生一起送的。”
李青青問：“百裏先生來了？”
“對啊，娘子，百裏先生等我出去說話呢。”
“那你還不趕緊把孩子放下，多跟我爹還有百裏先生說會話！”
陶鯉把孩子放在李青青身邊，走出房去。
孩子已經睡著，小手緊攥著，露在繈褓外。
李招娣問：“二姐，我的小外甥乳名真叫聰明？”
“沒錯，你二姐夫給取的。”
吳美華坐在床邊上，問：“青青，你開奶了沒有？”
“還沒。”
“這都第三天了，我問陶鯉你都吃了些啥，燉豬蹄那麽下奶的湯給你吃了，怎麽可能還不開奶？你把衣服拉起來，我給你瞧瞧。”
雖說吳美華是李青青的親娘，但有妹妹們在，她哪好意思露出來？“娘，別看了。”
“這還有啥不好意思的？你不拉起來，那我便摸摸。”
吳美華說完，立刻伸手探進褥子下。
“哎喲！”李青青胸前被碰到，很疼！
“傻丫頭，你胸漲得跟石頭一樣硬梆梆的，再不給孩子吃，還等到什麽時候？”
給孩子吃奶？李青青有點忐忑。“娘，我不會。”
“要你會啥？孩子聰明著呢，只要你把他摟在懷裏，有奶孩子自然會吸。”
孩子會吸奶，但她不會餵奶！“娘，你好好教我。”
李家的姑娘們要看，被吳美華轟出去了。恰巧孩子醒了，哇哇地哭著。
陶鯉立刻推門進來，抱起孩子哄了兩下，放下孩子，熟練地解開繈褓，換好了尿布。
吳美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傻子女婿照顧親外孫竟是如此熟練？那以後女兒絕對是享清福了。
重新綁好繈褓後，孩子仍是哭，陶鯉問：“莫不是孩子餓了？”
“換了幹尿布還哭，肯定是餓了，來，把孩子放在青青懷裏，讓他吸娘的奶。”
經由吳美華指點，出生了三天的聰明終於喝到了第一口奶，但是孩子沒喝幾口便睡著了，而李青青胸漲得痛。
“陶鯉，去打一盆熱水，拿一條幹凈手巾來。”
陶鯉估摸著吳美華是要給孩子洗臉，但不料她竟是要陶鯉用熱手巾給李青青敷胸口的脹痛，並且還要他幫她揉掉胸上那些腫塊。
吳美華在，陶鯉哪好意思下手？只看著吳美華揉了一會，便被人喊了出去。
李青青羞得滿臉通紅，“娘，這事你幹嘛要陶鯉做？”
“青青，你都當娘的人，還羞什麽？胸上那些腫塊，如果不揉掉，可能會引起你發燒，甚至回奶。到時候你兒子沒奶吃，喝多少湯都無濟於事，你可別怪我。”
李青青這才引起重視。
入夜後，陶鯉聽岳母的吩咐，為李青青疏通胸前堵塞的兩處地方。他揉過很多次，但沒有哪一次像這樣，每動一下，她便疼的嘶嘶叫。而且，他覺得這活比揉面更累，見效也慢，揉了一個時辰腫塊才小了一點點。但兩人盡力配合，腫塊在一天一夜後終於全部消失，孩子吃奶也完全夠。
坐月子，李青青還算比較愜意。飯菜是端到床上吃；衣裳她換下，自有人洗；聰明有陶鯉幫忙帶，福全把家裏事打理得妥當。唯一有一點不好的地方，不能出去溜達，油膩的頭發和發粘的身子都不能洗，讓她極度郁悶。
385一份特級滿月禮
李青青坐月子期間，發生了不少事。
一是在陶鯉和福全精心烹制每一次的飯菜，除了一日三餐外，上午巳時二刻和下午申正時總會煮兩頓點心給她吃。一天五頓吃，每次她吃不了多少，但一到那時候就餓，只能吃。是以，坐月子一個月，她奶水充足，人身體逐漸好轉起來，臉色也紅潤了些。
二是三大田莊的晚稻收割雷打不動的完成了，但陶鯉因照顧孩子不大願意去監督收割。陶家人曾去三大田莊找管家和佃戶們對賬，也把糧倉裏的糧食盤過數，總賬目李青青核算過，跟早稻收成持平，她估計肯定有貓膩，但差距不大，她也懶得追究，含糊地過去了，只當生了兒子心情好，給佃戶們一點甜頭嘗嘗。
三是陶家人都很喜歡聰明，陶金和陶鱔早晚都要來抱抱聰明，曾氏、陶秋月和陶冬雪更是除了早中晚的吃飯時間外，幾乎整日耗在新宅看聰明和陪李青青玩。
而李梅花，原本打著如意算盤想等著小夫妻求她帶孩子的一幕出現，誰知等了一天兩天還沒動靜，等李青青開奶了，孩子日漸圓潤，氣色也越來越好，小夫妻兩人便把孩子帶得更好了。洗三禮後有好幾天，李梅花為這事生悶氣，不大去新宅看長孫，但架不住全家人都說聰明長得如何好，便也慢慢拋下成見，勤跑去看長孫。她也想通了，小夫妻帶孩子又能掙錢，她落得清閑，跟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矛盾也少，想看孩子就能看孩子，多好的事。
唯獨黃玉霞，去見聰明的次數屈指可數。第一次是生完孩子第二天送了些雞子、紅糖等吃食去，第二次是洗三禮在新宅幫忙，此後再也沒有去過。
十一月初六，孩子滿月，李青青恰好出月子，陽光晴好，摸了香胰子洗頭發和洗身子，洗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出來，孩子都餓哭了。餵飽孩子後，李青青抱著孩子去舊宅玩，陶鯉和福全也一同跟著。
天氣已經轉冷了，村裏人多在太陽底下曬太陽，見李青青抱孩子路過，都要過來逗逗孩子，說些好彩頭的話，喜得陶鯉和福全分了兩斤糖給村民們吃。
到了舊宅，陶家人都圍攏過來逗弄孩子，可黃玉霞裝作沒看見，要進房去。
李青青坐月子，見得人少，誰去的次數多誰去的次數少，那是心知肚明。整個陶家，就數黃玉霞見孩子次數最少。她明白為何黃玉霞不喜歡聰明，原本黃玉霞去年懷了孩子要是順利生下便是陶家長孫，可惜流掉了，晚生一年的聰明後來居上成了長孫，親爹娘手裏又寬裕，各種對比下來，黃玉霞怎能甘心？但事已至此，恨也沒用，李青青不想跟妯娌交惡，便主動喊道：“玉霞，來看看聰明！”
黃玉霞懶得去新宅看侄子，還可以用忙來推辭，孩子都抱來了，再冷冰冰的就不合適，未免被人詬病。礙於情面，黃玉霞來抱一抱孩子，逗一逗孩子，孩子就會盯著人看，稀疏的眉毛，小鼻子小嘴巴和小手都甚是可愛，皮膚白嫩似豆腐。
“今兒個聰明滿月，咱家雖不大辦，但也是個好日子，我跟陶鯉商量了，想請大家吃頓好飯。”
“你這才出月子，做一桌飯菜，身子哪吃得消？說起來，是你懷胎十月咬牙忍痛為陶家添丁，我們才該感謝你！青青，你說你想吃啥，我等會去城裏買來。”
李梅花難得大方一回，本該狠狠宰一頓，但李青青坐月子除了喝湯便是吃各種好吃的，真要說想吃的東西，那就是想吃酸甜味和辣味的東西。可她要餵奶，不能亂吃東西，總不能為了口舌之快害苦了孩子。“隨便吃啥，娘。”
李梅花對隨便吃啥很不滿意，要求李青青一定要報出菜名來。
院子門外，有人大喊：“陶鯉在不在？”
“我在！”
陶鯉答話時已走到了院子門口。
“這有你的一封信，從京城捎來的。”
京城來的信？莫不是梁大人說的貢糧一事有眉目了？
李青青面露喜色，“大哥，我們回信的話，咋弄到京城去？”
“拿到縣衙，自有人替你們捎進京。”
李青青賞了捎信人一顆金裸子。
陶家人全部圍攏起來，看陶鯉撕信，奈何一個個全不識字，只得讓李青青來看。
信很簡短，用語也很簡單，應是梁大人為照顧不大識字的小夫妻特意寫的。
李梅花急切地問：“青青，信上說啥？”
“梁大人說經過他兩個多月的努力，皇上認可了咱家的米，很快便會有負責貢糧的官員來安排咱們種貢糧一事。”
陶金眉開眼笑，道：“種貢糧一事成了！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！”
“今兒個是聰明滿月，又得知咱老陶家要種貢糧，可謂是雙喜臨門！”曾氏笑彎了腰。
李梅花抱著聰明笑嘻嘻，“都是我的好孫子給咱家帶來了好運！今兒個怎麽著都得好好慶祝一下。”
陶鱔道：“娘，你別口頭上說慶祝慶祝的，你倒是去城裏買好菜，早點回來做菜做飯吶！”
“鱔兒，你催啥？我自然知道要進城買好菜，不用你催。”
“娘，我跟你一起去，去給大侄子買幾身好衣裳穿。”
李梅花和黃玉霞一同出門。
陶鯉抱著孩子曬太陽，陶金也搬了板凳，一邊跟孩子玩，一邊跟李青青商量接待京城來的官員。
李青青道：“爹，京城來的官員要麽住客棧，要麽縣太爺會安排，哪要咱們操心？就算咱家想招待他，但他不可能一個人來的，定是帶了一大幫人。咱家廟小，容不下他們那些大佛，也就不用操心那麽多。”
住處不用擔心，陶金又開始憂心田不夠的事。
“爹，這事也不用操心。咱們家底薄，如果種貢糧非要幾千畝田起種，那咱砸鍋賣鐵也買不了那麽多田。既然有官員千裏迢迢來，定是給咱們辦妥田地的事。”
“這不操心那不操心，就等官員來？”陶金難以相信。
“不然呢？爹，咱就是種田的人，種好田出好米才是本分，其他的甭擔心。”
386吃兒子的醋（一）
有子萬事足。
陶鯉用行動表達出這句話的含義。
除了抱孩子去李青青懷裏吃奶外，其餘時候孩子要麽是睡著，要麽就被陶鯉抱著。
當了娘的李青青，本以為會像親娘吳美華一樣，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好應付日常瑣事。可她只要吃好睡好奶多，把孩子餵得白白胖胖就足夠了，其餘的事情自有陶鯉去做。陶鯉親自洗妻兒的衣裳和尿布，夜裏多次起來給孩子換尿布、抱孩子去娘懷裏吃奶等。
村裏人全說從沒見過這麽盡心當爹的男人，這傻子真知道疼妻兒。
起初聽了幾次，李青青引以為豪，不被看好的傻男人當丈夫好，當爹更是個中好手。但漸漸地，她又聽到一些刺耳的議論，大概是說她好吃懶做啥事都讓男人去幹，沒有半點賢妻良母的感覺，完全是母老虎將傻子陶鯉管得死死的。
蒼天可鑒，她何時當過母老虎？那是陶鯉心甘情願對她母子倆好！
村裏人的議論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口上，讓她郁郁寡歡了好幾天。
十一月下旬，早已入冬，用冷水洗臉都覺得刺骨，可陶鯉仍舊用冷水洗衣裳和尿布。
抱著聰明站著曬太陽的李青青看不下去，“夫君，你讓福全燒點熱水摻進來，洗東西就沒那麽冷。”
陶鯉雙手搓洗尿布，正幹得起勁，回道：“娘子，這不算冷，沒關系。”
“怎麽沒關系？你天天下冷水洗，要是手長凍瘡咋辦？你忘了去年我長凍瘡手多難受？”愛之深，責之切，她語氣不大好，也是為了讓陶鯉能引起重視。
陶鯉笑道：“娘子，我不會長凍瘡。你不用下冷水洗東西，你也不會長凍瘡，咱們都不會長凍瘡。”
李青青急切地反駁道：“你胡說！聰明每天要換下那麽多濕尿布，你天天用冷水洗，怎麽可能不長凍瘡？”
“娘子，我從來都不長凍瘡。”
“天天下冷水洗東西，怎麽可能不長凍瘡？”
“真的不長，娘子，我皮厚，絕對不會長凍瘡。”
跟陶鯉說不通，李青青生氣地抱著聰明回房。
福全站在門外，似是等待吩咐。
“福全，你來得正好，你去燒半鍋熱水，兌進他洗的冷水裏。”
可惜福全熱水燒好，陶鯉已洗凈衣裳和尿布，並曬到了門口的竹竿上。
一意孤行的傻子浪費了半鍋熱水！
李青青餵飽孩子奶，將孩子哄睡後，便獨自出門。
陶鯉喊：“娘子，你去哪？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
“你要去岳父岳母家？”
李青青是要餵奶的人，回娘家得幾個時辰，孩子幾個時辰不吃奶，那還不得餓得哭背氣？就算她生陶鯉不識好歹的氣，也不會把氣撒在孩子身上，使得孩子沒奶吃。“我隨便走走，找人說說話。”
現在天冷，除了伺弄菜園子外，農活比較少，大多婦人閑在家做厚衣裳過冬或納鞋，李青青長得好看，每次去別人家坐，總會帶一些吃食去，是以婦人們都很歡迎她前去坐。婦人們聊的都是些家長裏短，總要把陶鯉大誇特誇，說陶鯉當爹後簡直就是絕世好爹。
陶鯉是絕世好爹，那李青青是什麽？這是不是說她沒盡到當娘的責任？
她不知道自己跟誰較勁，坐也坐不住，扯了個借口，往村口走去。熟悉的田野，全都披上了黃紗，一陣風刮來，黃色落葉滿天飛。
陶鯉把什麽活都大包大攬地幹了，誠如村裏婦人說這也是疼她的表現，但她不喜歡這種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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